在文明仍旧依靠羊皮纸、雕塑和天然染料进行传播的中世纪,大多数老百姓关心的只是“衣食住行”—譬如意大利面条的种类,新款的法国宫廷假发,手作的蕾丝花边⋯⋯只有少数独具慧眼且荷包丰裕的有识之士才会对艺术品收藏趋之若鹜,并倾尽全力扶植、推广艺术家和艺术作品。除了众所周知的、以权力、财富和慧眼影响欧洲甚远的佛罗伦萨最大家族—美第奇家族外,作为其分支一脉的贝利尼家族也在随后的数百年间凭借无与伦比的眼光和远见,成为今天世界最顶级的收藏王朝。
《上帝的盛宴(细节)》 1514年 布面油画
意大利作为欧洲文明最鼎盛时期的发源地和见证人,素来以传递有序的家族式传统延续并经营着祖先留下来的财富。譬如音乐界的阿玛蒂、瓜奈里、斯特拉瓦迪里三大制琴家族,资本界的伊费尔、莫莱里、斯格勒家族,甚至今天体坛的贝鲁斯科尼,阿涅利家族、坦济家族,无一不遵从古老的传统和规矩,战战兢兢尽守着自己的本分。在艺术收藏领域,数百年前便一手遮天的美第奇家族更是在相当长时间内都找不到可以与己抗衡的对手,执掌一座城池,有了在商界和政界的成功,才有他们站在自己一力提携的米开朗琪罗、拉斐尔、达芬奇、但丁等巨匠背后的悠然与气定神闲。但没有谁的光芒是可以永远持久的,谁也没想到,来自威尼斯、与美第奇有联姻关系的贝利尼家族会在随后的数百年里,以持之以恒的韧性、世代的亲密相传和对艺术的狂热痴迷,收来富可敌国的珍品和艺术宝藏,取得与美第奇家族比肩的地位与殊荣。至今在艺术界,无论换到世界的哪一个时区,操哪一种语言,只要谈起“贝利尼bellini”,必定会惹来人们惊诧的尖叫和羡慕的眼光。
与文艺复兴同呼吸的家族史
十五世纪九十年代的一天,威尼斯港口穿行着来自埃及、印度和中国的商船,海鸥星星点点四散飞翔,海色则与天色浑然一片,让人神清气爽。雕着家族标识的黄铜望远镜背后,一位名叫贝利尼的意大利贵族正在安然等待他的货船入港。这艘船与港口里其它货船不同,来自希腊;同时,船上的货品也不再是丝绸和茶叶—“15万件古希腊雕塑。”老贝利尼微笑着告诉儿子。“但只有4件是最珍贵的。”他低声说。贝利尼家族的收藏史,最早便源自于威尼斯港口的这次小小对话。老贝利尼最后买下了一件在当时并不算十分有名的古希腊文物,不见得有多少收益,但对艺术的敏锐观察力和家庭式收藏的启蒙,却在小贝利尼心中暗暗埋下种子。
时值活版印刷术盛行,宗教和非宗教的精神食粮第一次脱离了人手相传的手抄本,如同越来越畅通的航运业一样蔓延到整个欧洲。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开始有了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的视野,驰骋到更多、更广、更多元的文化疆界。而彼时江河日下的罗马教宗国内忧外患,梵蒂冈成了窃贼与高官变卖文物的仓库,大批建筑师和艺术家更如过江之鲫涌入其中,以期借效忠教宗之良机,大显各自艺术才华。古老文学、艺术和科学的价值精华被重新评估和欣赏,亦拓宽了这段“文艺复兴”囊括的领域,而新旧文明的交替迸发不仅给了创作人机会,也让围观的贵族与商人发现了一项至今看来仍回报率惊人的投资—艺术收藏。1495年,老贝利尼在威尼斯建造了第一座贝利尼博物馆,亦成为贝利尼家族历史最悠久的博物馆。
乔凡尼·贝利尼的名作Virgin and Child(《圣母子》)
如果说美第奇家族统治着佛罗伦萨,斯福尔扎家族占据米兰,那么威尼斯就是贝利尼家族的。不仅仅因为这片摇曳着贡多拉的水城是贝利尼家族收藏史的源头,还因为在这个百花齐放的复兴年代,家族中涌现了多位在美术、音乐等领域独树一帜的天才艺术家。也许是因为代代相传的艺术氛围熏陶,使得贝利尼家族不仅仅成为那个时代文明痕迹的收藏者,更是开拓者和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