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哲是80后,却有着与这个年龄并不相符的稳重与宽和。他语速极慢,温文尔雅,他作品中的铁骨硬汉形成了一种“反差萌”。但细究起来却能发现,任哲的外在与内心仿佛有两副面孔。波澜不惊的外表掩盖不掉心底里坚韧不拔的决绝,与世无争的背后是对水到渠成的成竹在胸。他就像自己亲手塑造出来的武士,隐忍、内敛,却潜藏着巨大的能量与信念。
齊眉Seven Foot Warrior
劈地摩天Earth Splitting and Skyscraping
破天驕Skybreaker
金剛心Vajra Heart
“不要为了展览而展览”
2017年是任哲能量爆发的一年。沉寂了4年之后,他终于在2017年推出了自己的大型个展——不是一个,而是一拨:1月份在新加坡、3月份在香港、5月份在苏州……用任哲的话说,他要用展览“集中汇报这几年的创作成果”。
做艺术往往是这样,用埋头苦干的悄无声息换来一鸣惊人的电光火石,尤其是做雕塑,那是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其实我每天都在创作,但真正满意的作品一年只有四五件,要做一个好的展览怎么也需要三四年的时间”,任哲说。做展览是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艺术家不要为了做展览而去做展览”。
距离他2013年的上一次个展已经过去了4年时间,这对于一个职业艺术家而言并不算短,有时候艺术家也不得不保持明星一样的“曝光率”才不至于被热闹的艺术圈遗忘。但任哲不着急,就像他的语速一样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他还很年轻,他愿意花费大把的时间去精雕细磨,去守望每一件精品的诞生。至于展览,就像蜜蜂酿蜜,采集了足够的花,自然能酿出香甜的蜜。
然而,任哲的“蜜”酿得似乎有点“密”,两个月一个个展,是否会有些频繁?事实上,时间轴上的概念无法诠释展览空间上的呈现,对于任哲来说,人群的不同、场所的不同,展览的表现形式和效果也会截然不同,“展览,是展览作品和展览现场以及整个周边的氛围所给人的整体感受。”
任哲的香港个展在中环置地交易广场举办,现代的建筑,当代的气质,熙熙攘攘、躁动不安的人群就像股票交易所里不停跳动闪烁的数字;苏州个展则在苏州博物馆老馆——太平天国忠王府举办,古典的庭院,雅致的韵味,让人一下进入穿梭时空的隧道,沉浸古今之间,怀想昔日风云。
“我常常在想,一件作品是否能存在于任何空间里,同时又能变成任何空间的主人”,这种思考和挑战一如任哲和他的作品,充满着“混搭”的气质。
将古代的灵魂装进当代的躯体,以金属的质感塑造传统的人格,用西方的技术诠释东方的精神,成就了任哲独一无二的艺术创作,但在他真实的内心中,所谓古典与当代、东方与西方,不过是人们强加给艺术品的界限和定义,“真正好的艺术品应该是不分东西方、不分传统和当代的”,任哲认为,好的作品应该能经得住时间推敲、经得住地域推敲,“这样才能进入到一个更高远的境界。”
“有些事其实没必要去争”
“我也是80后嘛。”为了表达和我们之间并无“代沟”,任哲总是话里话外提醒大家这个事实。的确,任哲是80后,也像寻常80后一样在社会变革、美国大片、日本动漫中成长,也曾叛逆,也曾疯狂,也曾沉醉在西方文化中,以为那就是先进的文明。然而,任哲作为80后惯常的成长轨迹却在进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后出现了拐点。
“那年我们去山西双林寺临摹,我就对着四大金刚其中的一个,从早上五、六点一直临摹到晚上七点寺庙关门,连续临摹那一个雕塑,临了20多天,日复一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都在做这一件事。”在那之后,任哲仿佛一下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美学开了窍,“我突然发现中国的东西真的挺美的,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中国文化。”回到学校后,他开始狂补中国文化。其实,因为家庭的影响,他从3岁就开始学习中国书法了,也念过《三字经》之类的传统启蒙读物,但那并非他的主动选择,而这一次,他是从心底里发现了中国文化的魅力。
从美院附中到清华美院,中国当代的美术教育一直沿袭西方的教学体系,虽然从造型规律、透视解剖等硬技术上来讲,西方艺术传统自有其所长,但中国人之于西方文化却始终隔了一层。虽说艺术不分国界,但艺术的精神内核却始终带着本民族的基因。在读了四年古书之后,任哲找到了自己未来创作的方向。他认为,“东方雕塑重‘意’,西方雕塑重‘形’,但一个好的作品应该是‘形’和‘意’兼备的。”他所追求的,就是怎样把好的形体和好的意境做一个好的结合。
他不仅做到了,还在融合东西方之外,融合了传统与当代。
在锃光瓦亮的不锈钢躯壳中,闪烁着中国古代武士的慷慨义气,“这是一种反差和冲击,也是我从形式上打破传统的一种方式,但在精神和意境上,我还是追寻经典和永恒的概念。”在他看来,艺术品最重要的属性之一是永恒性,所以我们今天还能够被几千年前的艺术品所打动。任哲希望他的作品也能够在几百年、几千年后依然存有魅力。这是成为优秀艺术家必须要有的“野心”,幸运的是,任哲从开始学习艺术的第一天,便将此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他的坚持和信念配得上这份“野心”。
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深研甚至影响了他的性格思想和为人处世的方式,让他从一个戴着耳钉打篮球的叛逆嘻哈少年成长为如今这个温和宽厚、老成持重的青年雕塑家,可能是“潜移默化,让我整个人的心态平和多了。”在他身上,看不到年轻人的浮躁、功利,有的是看淡世事后的平和、释然。“有些事其实可以去争,但是也没必要去争,因为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该是你的自然而然就会落在你身上,所以结果并不重要,只要全力以赴去做好当下就行了。”
“每天都超越自己昨天的状态”
“作为艺术家最重要的两点,我觉得是真诚和执着。”任哲显然已经具备了这两点,而这两个优秀的品质又与他的童年密不可分。
童年生活对一个人的形象往往深远,就好像任哲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的热爱,谁又能说与他3岁时学习书法的“早教”无关呢?
任哲从小生长在军区大院,封闭、亲密的小环境给予他一个淳朴、快乐的童年,并成为他心底里最温暖和深刻的回忆;军区大院每周末都会放一些战争电影,幕布上出现了几十次董存瑞炸碉堡的镜头,那是他对于“英雄”这个词汇最初的理解。前者赋予了他一个从未消解的品质——赤子之心,后者则直接影响了任哲今天艺术创作的取材方向,
“大院里边有餐厅、有少年宫、有幼儿园、有学校……什么都有,大家彼此之间又都认识,所以人和人的交往很纯粹、很简单,其实是生活在一个有点世外桃源的状态里。”任哲喜欢那种温馨、纯净的小环境,至今他仍然喜欢在大环境里面寻找小环境,他的艺术就是主流艺术界中的一个小圈子,简单、纯粹、不复杂,好像童年时代的乐园,而他始终是畅游其间的那个孩子。他真诚地与人相交、真诚地遵从自己的内心,坚定而执着。
至于英雄,那是任哲作品最重要的母题。男孩子或许都有些英雄情结,幻想自己能够拯救世界,待到长大成年、逐渐成熟,孩提时代理想的最好结局,往往变成了收藏中曾经买不起的手办。但任哲的英雄情结却另有一番“风骨”,他心底的英雄不是好莱坞式的超人,也不是气吞山河的将军,而是独立于天地之间的侠客。“英雄就是做了不是英雄干不了的事,超越了一般人的极限,是一种态度的凝聚和执着的化身。”任哲觉得,“英雄不一定非得在战场,英雄是一种精神的凝结,是在任何行业都具备的一种精神。其实每个行业都有英雄,我希望能成为艺术这个行业的英雄。”
可以看出,表面上温文尔雅的任哲其实有着一种执拗。他对别人可能是宽厚、谦和的,但对自己却从不放松一丝一毫。他是否能成为艺术领域的英雄,或许还需要经久的历练和业界的评价,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早已用英雄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我不太服输,喜欢超越,不断修正自己,每天都尽量达到超越自己昨天的状态。”
33岁的任哲,从容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向着英雄的理想前行,“我觉得一个人很渺小,只是不断在自己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更深。回头一看周围,可能觉得挺孤独的,但依然会享受沿途的风景,会一直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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