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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和标准是障碍
和段奕宏的电话采访约在10月13日下午,这是他抵达平遥的第二天,刚进入工作状态的他,才在影院里和观众一起,看完影展的第一部电影《水边维纳斯》。对于电影展评委这个新身份,在他看来,经验和固守标准其实是做评委的最大障碍,但作为从业者,这又不可避免。
“我特别怕被那些固守的经验和标准框定住,因为这也框死了我们对不一样的电影的探索和吸收。我觉得判断一部电影的好坏,更应该是来自于个体最直接的感受,它需要电影本身有强大的吸引力和代入感,让你的情感和思想被牵动。但如果你是以审视的心态,就会被干扰,你老是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处理角色,就会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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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接受平遥电影展邀约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可以和观众一起观影,至少这样的形式能够帮助他建立一种平视的观影心态,从而回归到正常的观影情绪里。
对段奕宏来讲,看不懂、被感动、燃、丧……这些都是最直接的观影情绪,而他,既是评委,更是观众,享受的其实就是这个过程。当然,他也希望,每天的工作量最好不要超过三部电影,否则难以消化。
《水边维纳斯》是一部用胶片拍摄的女性题材电影,他直言带给他生机勃勃的力量,“你可以看到现在的年轻影人,对生活,对世界,对情感的细腻把握和表达,他们的想像力和可能性,这些都是非常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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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段奕宏此次来到电影展的最大收获,帮他走近年轻一代电影人的世界的同时,也为他搭建起一座连接现在与未来的桥梁。
段奕宏想要与年轻影人共勉的一个关键词是——“不破不立”,从电影创作本身来讲,可以破的是表达方式,但根本的逻辑要立住。
“任何创新的东西,确实需要创作的勇敢之心,但我们要警惕的是,你不能为了标新立异,或者为了噱头来表达,作为创作者,你所建立的影像世界是不能失真的,这个真实性和想像力不冲突,它的真在于,你提供的根本逻辑,你的生活依据,是要符合社会学、逻辑学、历史观等种种,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才是用不同的表达方式,或者说不同的风格来讲述故事,如果你没有立住根本,只是为了破而破,最后的表达通常难以被大多数人接受。我们为什么爱电影?因为人都是有局限的,而人性却是无限的,你能通过电影语言,让我们相信它的真实性,这才是好的创作者必须要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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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也是段奕宏近几年才有的思考,此前,他一直专注做演员,直到去年,他在出演网剧《双探》的同时,也接下了监制的工作,虽然自谦只是“粗浅的接触”,但监制的身份却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之门,他开始尝试跳出演员的视角和思维模式,以全局观和整体性来思考、梳理并创建一部作品,而这个过程,同时也反作用于表演。
对48岁的段奕宏而言,类似的新鲜体验,也将分阶段地贯彻于他未来的创作生涯里。
不满足是创作习惯
2021年是段奕宏的作品年,由他监制并主演的悬疑网剧《双探》刚刚收官不久;战争巨制《长津湖》就开始冲击影史票房纪录;另一部悬疑网剧《八角亭谜雾》,则作为“迷雾剧场”打头阵的重点剧目又开启接力霸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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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亭谜雾》里的袁飞,是段奕宏出道23年来,出演的第八个警察角色,从愣头青的小警员到城府深的警长,他凭自己在不同阶段对人生的理解,以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给出了绝不重样的表演,也赋予了每一个警察角色极为鲜明的个人特色。
对表演,段奕宏从来就没有过驾轻就熟的时候,即便被贴上了“警察专业户”的标签,每个角色拿到手里也永远是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的状态。但是,他又觉得这个状态是对的,因为人跟人太不一样,所以塑造每一个角色都应该是从陌生感,从没有把握开始,如果总是运筹帷握,特别有信心,往往就容易把人物塑造得千人一面。
事实上,段奕宏对曾经出演过的每一部戏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每一个角色也都是磕磕绊绊演下来,而每一次的回望也都有许多的遗憾,《八角亭谜雾》亦是如此。这部剧是他和王小帅导演的二度合作,18年前,他曾经凭王小帅执导的电影《二弟》,获得过印度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
“从剧本来看,《八角亭谜雾》的家庭戏写得很吸引人,但对警察这条线,我是不满足剧本的现状呈现的,开拍之前,小帅导演给了我信心,但实际创作起来,我个人感觉,愿望和实际还是有差距的。”
但他又坦言,这种不满足是他的一个创作习惯,对于他其实是一个良性的驱动。事实上,这种创作时的挣扎与寻找,并因此对精神和心灵形成的自虐式折磨,恰恰是他认为从事演员这个行业最迷人的地方,他享受其中,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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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奕宏的遗憾,完全是自我成长角度的判断,他从来不会以所谓的市场结果,来看作品的成败得失,就像观众对《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反馈,远没有《士兵突击》大,但对他自己来讲,“团长”的收获或者说受益,要更丰厚和久长。
段奕宏坦言当下的自己,正在经历创作上的瓶颈期,这在他二十余年的演艺生涯里,几乎是常态,以前,他常常是困于其中而不自知,但这个阶段,他明确知道自己的症结在于“想像力的缺乏”,但,这又显然不是一个个体的困境,而是一整代人的困境。
“我有时候看一些国外的好片子,无论是表达爱,还是家国大义,都会有超出想像的呈现,让你赞叹于他们惊人的想像力。而有些故事,我们也讲了千百年,比如一个爱的主题,母子爱,父子爱,男女爱,可无论我们用家长里短的烟火气来表达,还是套上软科幻的外壳,内核里却都透出了想像力的严重匮乏,这在创作上就是一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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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越来越愿意跟年轻人,甚至是小朋友接触和交流的原因,“我觉得,现在的小朋友比我们那个时代聪明太多了,你看零零后的小孩子,跟大人们交流起来的畅所欲言,还有他们的想像力,都让我特别地惊讶,这跟教育是有很大关系的。对我来说,手脑并用是很难的事,因为在我们小时候,手工课几乎是被忽略的,老师和家长都不觉得它对智力开发有帮助,但现在,我们可以从小朋友们的身上看到它的重要性。”
段奕宏并不觉得,以现在的年纪,再去寻找“想像力”会为时过晚,在他看来,让自己保持无止境的学习状态,或许是打开想像力之门的唯一途径。
只想顺心而为
早年,等待是段奕宏生命里的常态,1998年,他尚在国家话剧院,为了等一部话剧,他让自己闲待了8个月,这8个月时间,如果去客串其他戏的任何一个角色,也能挣点生活费,但因为话剧的时间不确定,他选择等。那时候的工资才300出头,吃饭都不够用,穷到每天低着头走路,恨不能在地上捡钱。
段奕宏选择工作的标准向来如此,精神上的满足要远大于对物质的需求,吃不饱肚子,怎么样都能撑过去,一场话剧70块钱他也挣得无比开心,只要有方向,只要心有安放之所,就会觉得活得特别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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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依旧保持着这样的“清高”和“骄傲”,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在综艺或真人秀节目里见到过他,连宣传活动也出席得少,他让自己与观众保持距离,只以作品会面,在他看来,一个演员的人生,留下角色,才算精彩。
但段奕宏又从来都不是一个高产的演员,一年最多两部戏的节奏,接片量小,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习惯和自虐的程度,选了一部戏,无论创作条件有多好或者多不好,他都会把精力全部放在它上面,直到把电量耗完了,再去充电,他觉得这就是适合他的工作节奏。
创作上他是一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但生活中就比较随遇而安,喜欢懒散的、甚至趋向于不去思索的状态。很多人手机如果不在身边,一时半会儿都会坐立不安,但他就算几天不见它,也不觉得怎样,因为真没有那么多事等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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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的生活,几十年如一日,但状态又是不一样的,以前的时间是用来等待,现在的时间是用作储备。
也会有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以前不拍戏时,他一周去四天健身房,跑步、撸铁、游泳,打羽毛球,但现在,他开始改变运动方式,选择更适合当下年龄段的普拉提,他想,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会试着去练习太极。
段奕宏身边的很多好朋友,像祖峰、黄轩、富大龙等,都在练习书法,这似乎比运动更能修身养性,他也想像他们这样,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入定的方式,也试过,但发现自己心还是静不下来,遂也不强求。
他曾经是特别轴的一个人,过于细致,过于敏感,过于执念,所以早年活得特别累,如此拧巴着过了半生,到当下的这一阶段,他只想顺心而为。